食色两不足

玩物02

西凉的早晨,空气中薄雾弥漫,依旧寒冷刺骨,言冰云醒来的时候,沈婉儿还在睡,他记得夜里明明是把她拥在怀里的,现在她却背对着他,斜盖着被子,身体紧紧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,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和所有的一切都保持着距离。他轻轻给她把身体舒展开,又把被子盖好,沈婉儿仿佛睡沉了,一直没醒。

言冰云走出营帐时吩咐守在外面的士兵:“别让她出去。”


李承闲的大帐里此刻十分热闹,跟着他们到西凉来的两个北齐使臣正苦苦哀求着:“三殿下,我们陛下一直牵挂着宛宁公主,这一次也特别交代我们,若能找到公主,是一定要把她带回上京好好照料的。还望三殿下能分些人手帮我们寻人。”

李承闲靠在椅子上,瞥了一眼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言冰云,好整以暇道 :“我没时间管你们的闲事,那宛宁公主又不是正经皇室血脉,北齐皇帝倒是管得挺宽的。”

那两个使臣脸上到是痛惜的神情,看不出是故意装出的还是真的发自肺腑:“沈国公一门忠烈,如今就剩了这一个女儿,陛下岂能不管,当初把公主嫁过来也是实在没法子,陛下心中一直愧疚……”

言冰云突然冷冰冰的开了口:“宛宁公主已经死在乱军之中了。”

使臣目瞪口呆:“怎么会……”

李承闲很是不耐烦:“行了,你们也听见了,能回去交代了,赶紧滚。”

待那两人连滚带爬的出了营帐,李承闲扔了份奏报给言冰云:“胡狄逃走的那个小儿子,今早带着残部去打幽州了,还有件事,父皇换了燕州的守将。”

“幽云一线总不能都是你的嫡系,虽然也有大皇子的亲信,但他的出身注定不能和你们争……”言冰云边看边说着。

“如今父皇越来越急躁了……”李承闲似乎很是不能理解。

“假作真时真亦假。你不要急躁就行了。”大概是旁观者清的缘故,言冰云从头到尾都很冷静。

两人在帐中分析时局又安排着下一步的部署,直说到太阳快要落山时才停了下来,李承闲留言冰云吃晚饭,言冰云摇头拒绝了,出门时,李承闲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问了一句:“人真的死了?”

言冰云一僵:“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。”


他回去时手上拿着一套女人的衣服和一件干净的青色棉袍,沈婉儿早醒了,裹着衣服,抚膝坐在榻上,从营帐的窗子里凝视着外面,一头黑黑的长发简单挽在脑后,落日余辉映照在她象牙般白净的脸和纤瘦的身体上,鼻梁上有睫毛投下的阴影,整个人都泛着柔光,如同梦幻一般。言冰云觉得自己很想把她拉到怀里来,又怕惊动了她,好像面前的人随时都会流离无踪一样。沈婉儿察觉他回来了,却像不知道一样,看也不看。

言冰云默默走近她,将手中的衣服放在她身边:“把衣服换了,你身上那件太单薄了。”

他说着转过了身子,似乎不敢看她换衣服的样子。

沈婉儿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好笑:“你摆出这副模样做什么?昨晚脱我衣服的人不是你吗?言公子从来都是把坏事做尽却偏要装作一个好人的样子。”

言冰云温文尔雅惯了的面孔燃起了青色的火,转身便将沈婉儿按在了榻上,又一次剥光了她,忽然看到她腰间那几道鞭痕和淤青,他把手指按在伤痕上:“他们总是打你?”

沈婉儿点点头。

“怎么打的?”

她用手指比划着给他看:“有时绑着,有时吊着。”

“然后呢?”他还问

沈婉儿突然甜甜笑了起来:“你想知道吗?你扶我起来,我讲给你听。”

“不必了。”言冰云从她的眼睛里大概知道了然后是什么内容,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,似乎有把刀子在割自己的心一样,他手上的力道轻了下来,一件一件给沈婉儿把衣服穿上,她一动不动的任他穿好。

“以前的事,都过去了,忘了吧。”言冰云把她抱进怀里,紧紧抵在自己胸口,似乎想用自己身体的暖度让她稍稍安心。

沈婉儿推开他,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出戏:“家破人亡的不是你,你当然可以轻轻揭过去。”

她似乎不愿意再看他,扭头看着窗外:“过去的是都过去了,可却是我一个人一天一天捱过去的,轮到你,还不是连听的胆量都没有。”

言冰云长长的眉毛拧起,把她扳过来,强迫她看着自己:“当初,为什么不肯和我走?”

沈婉儿叹口气:“被你带走做你的金丝雀,和被送来这里又有什么分别呢?”她把手放在他眉间似乎想把那道深深的皱痕抚平:“言公子不必可怜我,至少我想做的事我做到了,若在你身边,可没有现在这般痛快。”

言冰云把她抱了起来,“备马”他扬声一呼。

沈婉儿诧异的睁眼看他,天都快黑了,他要带她去哪儿?

言冰云把她抱出帐篷,骑上了一匹高壮的棕马,刚出大营,迎面遇到一人一骑,马上的人看着是个胡人,张嘴却是一口流利的汉话:“言公子,我正到处找你呢,你要的那把剑我找到了……”

言冰云点点头:“你先等我,晚点儿我去找你。”

那人正要答应,一眼看到言冰云怀中的沈婉儿,大惊失色,问:“这女人……公子您……”

言冰云皱眉:“回来再说。”

与那胡人擦肩而过时,那人悄悄对他道:“这女人不吉利,谁得了谁倒霉,您还是换一个吧。”

言冰云理都不理,策马向北方的山头奔去。

风声呼啸在沈婉儿耳边,她把头埋在他胸口,冷得瑟瑟发抖。几缕发丝被风扬起,撩着他的脸。言冰云一手揽着她,一手牵着缰绳,直到那马奔到一座高坡上,才勒住缰绳,马儿仰头嘶鸣,停了下来。

言冰云揽着沈婉儿的腰跃下马,抱着她走到坡前。虽是早春,小河解冻,但依然冷得沁人心骨,枯黄的草色中冒出了新绿,还有零星的黄白两色野花随风摇曳,草丛间不时有野兔和野鸡出没。言冰云指着远方给她看:“这里到处都是荒烟蔓草,若是独自一个人走,恐怕走到死也走不出去。”

沈婉儿觉得他是在警告她:“我知道,我不会逃的,况且你的守卫那么森严,我跑得掉吗?”

言冰云用身上的披风盖住她,让她完全被自己的气息包围,感受着她心头轻颤的微抖:“这一次和我走吧,你没有别的地方能去了。”

沈婉儿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:“随便。”  

天黑了下来,言冰云把她放下,随手抓了只野鸡,剖开在河水里洗干净,他身上带着火折子,寻了些树枝支起架子,把鸡烤了,沈婉儿只望着那火光发呆,两人谁也不说话,待鸡烤好了,他用匕首割下鸡腿上的肉,一块一块喂给她吃,沈婉儿吃得极慢,纵是如此细嚼慢咽,还觉得吃力似的,吃了几块便不吃了。

言冰云自己吃了一些,便把那火堆熄灭,脱下披风把她裹起来,又上了马:“回去吧。”

晚间的风更加凛冽,言冰云纵马在风中驰骋,突然松开了圈在沈婉儿腰间的手,沈婉儿吓坏了,两只手主动的紧紧抱着他的胸,人贴在他怀里。

言冰云脸上有了些笑意,方才一瞬间,他真的很怕她就那样从他怀里跌下去,可到底试探出来,她怕死,她不想死,只要她想活着,那以后他就让她好好的活着。

言冰云重新把沈婉儿抱紧:“对不起。”似是在为刚刚的事,仿佛又是在为很久以前的事。

他并没有得到她的回应。


回到营里,言冰云把沈婉儿放回榻上:“你先睡。”他自己又走了出去。守在门口的卫兵向他报告着:“公子,阿里绰还等着您呢。”

言冰云走进不远处一个灰色的帐篷里,那个叫阿里绰的胡人正和几个副将喝酒行令,看到他进来,几个副将退了出去,阿里绰迫不及待的打开手边的一个长长的布包,拿出一把如寒铁一般的宝剑,言冰云接过来,拔出剑鞘,剑锋透着淡淡的寒光,锋利如秋霜,他抚着剑柄上一个模糊不清的字,凝视了许久,才把宝剑归鞘,对阿里绰道:“多谢,辛苦了。我再送你一千两金子。”

阿里绰摆手笑道:“为公子效力不是应当的么,您之前给了我不少银钱牛马,不必了。”

言冰云坐到椅子上,踌躇许久,还是问了出来:“刚才那个女人……你认识?”

阿里绰点头:“她原是北齐送来和亲的,说是嫁过来,可是……”

言冰云道:“你只管说,知道什么?”

阿里绰很是唏嘘:“说是公主来和亲,可她不是公主,是北齐那位战神沈大将军的亲妹子,沈大将军和他爹大半辈子都在和西凉玩命,胡狄好几个儿子都是死在他们手上,后来,沈家父子被胡狄奇袭砍了头,北齐就没有能打仗的了,只能求和,胡狄那老毛子要钱要地还要沈家这小女儿,她就这么被送过来……”

言冰云脸上看不出什么,只继续听着阿里绰说话。

阿里绰却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,又不明白为什么不对劲儿:“胡狄非常恨她,变着法子作践她,也是可怜,可自从她来了以后西凉一年比一年光景差,胡狄自己也越来越疯,还让儿子去打北齐,这不就……西凉的国师说都是这女人招惹的,要拿她祭天,还没祭完呢,你们就打进来了,没想到她居然活下来了……”

言冰云站起身,手握成拳,指尖泛白,阿里绰看得出他的隐忍,“言公子?”

言冰云已走了出去:“今天晚了,你就在这里休息吧。”

西凉的夜晚,黑中带着紫,犹如一块巨大的幔帐,从天空上压了下来,压得他透不过气来,凭空一阵心悸,他不明白她分明是想活着的,可却又不怕死,言冰云突然后悔了,那个时候为什么就放开了她的手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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